琉璃映双月

写过的:谈无欲 地冥 公孙月 章袤君 死国地天 四沐 玉泓 双邪 玄宗等等,所写即所爱。文不在此,懒得搬运。

【地者x天者】何似在人间(轻松向)

提前的清明节贺文(贺?)
神当然是回天界啦。
清明节,我们去死国探亲吧~\(≧▽≦)/~
死国不适合度蜜月呀╮(╯▽╰)╭

数千年前,天界发生过一件不大不小的事。说不大,是这事没动摇到天界的运行秩序,来龙去脉颇简单,以至于天界诸神在事情发生的几年之后就把它忘了。
说不小,则是因为事件的几个主人公很不一般,一边是太阳神——至高无上的诸神之首,另一边则是负责打理天界日常内外事务的两派天使之长。事情的起因是白天使长因过分极端的作为受到太阳神的惩罚,连眼睛也挖去了。虽然位分不及天界主导者,性子却傲,眼里揉不得沙子,与太阳神颇多不合,同僚或下属也多半畏他,甚少与之往来。其实纵观整个天界,就没有几个神是被白天使长看在眼内的,这位对上级该客气的时候客客气气,可一旦被惹毛了,谁也拿他无法,加上本身实力放在那儿,纵横天界从没遇过绊子,所以此番被太阳神一打击,忽就觉得天界全一帮不理解他高瞻远瞩的败类,盛怒之下直接就弃神离界了。做什么去?他在太阳神面前撂了狠话,定要创造一个完美的世界好好证明自己的实力。
按说走了就走了,白天使长一职再选一位便是,然而太阳神纵观所有白天使,愣是没挑出一位与那暴脾气实力相当的来,差得不远的也没有。然而这还不是最让他头疼的,就在暴脾气抹了一把眼皮底下涌出来的血,大翅膀一展从云端跳下去的几乎同一时间,守在神殿外面的另一位眼也不眨地跟着下去了——不是别人,正是黑天使之长,走的时候跟白天使一样功力自动被扣了七成,穿越境界就跟挠了巨人痒痒似的微不足道。那乌黑乌黑的翅膀一掀而过,白天使留下的羽毛还没散干净,众神又被黑羽糊了满脸,一个个杵在原地大眼瞪小眼,无风凌乱。
明天工作怎么办,没人查岗了啊老大!
那壁厢叛乱还没清干净,最能打的就翘班了?
太阳神撑着充满智慧的脑袋,暗自磨了磨牙。
隔壁的武神弃天帝听说了这茬,眯着眼睛评价道:“有些意思。”
难得啊,要知道在天界能让武神他老人家感觉不无聊的事,真是屈指可数。
太阳神的眼皮当即跳了一跳。果不其然,数千年后弃天帝的无聊终于膨胀到了极点,降落人界痛痛快快地把他看不顺眼的都清理了一回——没有谁规定神不能冲破境界,目的才是关键问题。弃天帝兴致勃勃地创造了一个叫“异度魔界”的种族,自己走了还不忘让他们去膈应人界。太阳神回想起那个不知道落在哪里的白天使长走之前的话,坚决认为就是那厮给弃天帝下凡铺垫了一个绝佳的理由。
就在弃天帝毁灭苦境未遂、回归天界不久,诸神忽感阴风扑面,令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同时,又察觉到那么一丝熟悉的气息。
数千年前那两个弃神的天使,回来了。
而且降落的姿势极端诡异。
不断飘散出白色羽毛的光球黯淡以后,白天使现形,还是当初在天界那个模样,羽袍曳地,珠帘掩面,如今闭着眼睛,更令人看不清他的神情,即使足踏在最污秽的废墟之上,依旧圣洁得不可方物。
黑天使……被他打横抱在怀里。
天者无视——想不无视都不行——一路上众天使的注目礼,径直前往了太阳神的殿堂。一面走,一面感觉着体内属于地者的力量逐渐流出,回归到主人重塑的躯体里,心跳终于恢复应有的力度,待一丝血色漫上苍白的脸庞,地者睫毛微颤,再度睁开深邃的眼睛。
太阳神见到两人时,天者和地者并肩而立,静默甚至是冷漠的,仿佛数千年异界时光在他们身上只如尘埃拂身,未曾留下分毫的痕迹。
太阳神看了他们许久,谁也没说话。最后,太阳神打开沉埋已久的封印,一对蓝水晶般剔透的眼珠再度嵌入天者的眼眶,比最璀璨的星子还要明亮。
太阳神挥挥手,“你们离开吧。”
几个黑天使战战兢兢地把据说几千年前曾是天使之长的两人押了下去,刑台一登,拘神锁一扣,日日受天火炽烤、荆棘撕羽之刑。
太阳神大笔一挥:“没个一百年,不许下来。”
再怎么时过境迁,天者创造的死国再怎么生生不息,数千年前欠的,还是要还,太阳神也无聊,无聊的神总是比较容易记仇。
一条长索将两人背对背束在石柱上,天火燃起,石柱上伸出数根荆条,开始刮擦被迫展开的羽翼。
“地者,你还好么?”
地者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听准了天者的话,尤其是后四个字,他居然主动关心人,其意义之重大简直足以载入天界史册。
地者的沉默令天者感到些许不安,这对他而言是很陌生的感觉。他只是单纯想起了地者以残缺的形态恢复肉身,力量更未全复,酷刑于他应是加倍的伤害。
好在地者从来能轻易明白他的想法。
“吾无妨。”低沉嗓音响起,天者闻言放松了紧绷的臂膀。痛,痛不可言,但是尝过极致的心痛之后,肉体的一切损伤便完全不足以压垮一个人。
“……天者。”
“何事?”
地者的压抑语调似乎松动了些,“吾感受到了……”
“感受到什么?”
“天之眼泪。”
背对着天者,地者轻微地勾了勾嘴角,一如天者说他是他的同伴那时,无论信与不信,天者对他难得流露的感情,总是令他那么愉悦。
天者不加掩饰自己的恼火,“让吾心痛,吾定要罚你。”
声音中的愉悦更加明显,“但凭天者处置。”
新奇的消息在天界总是散播得很快,弃天帝几乎同一时间也知道了他们回归的消息,太阳神对他的所作所为倒没苛责太多,毕竟弃天帝与他位阶差不了几许,也没在天界与他公然顶撞,所以弃天帝目前,也只是闲赋在家、无所事事而已。
“吾,欣赏他们。”
因着差不多是天界二把手的这一句话,在刑台上锁了不到十年的两人就被释放了,现任的黑白天使之长不等太阳神吩咐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退了位。这两位比起统领的身份,在其他境界还当过名副其实的造物主,单凭这一点,除了弃天帝与太阳神,其他位阶高的神祇也必须高看他们一眼。
虽然谁也不知道,他们二人之间的称呼何时变成了“天者”和“地者”,在受刑时那漫长无比的日日夜夜里,他们从未提起各自曾经在天界的名字。白天使偶尔低声唤一句“地者”,黑天使只短短应声,如此,声音中的颤抖就会平息,皮肉焦烂、羽翼断裂之苦也这般一次又一次地捱了过去,不呻吟也不挣扎。
即便是天使,重获自由之后,片刻间还维持着半身被天火灼伤、后背皮开肉绽的惨状。饶是如此,就连业已回归的天者的亲弟弟无界尊皇也不敢上前搀扶。
天者何其骄傲的人也,示弱已是千年难遇,谁要没点眼力见去自作聪明,日后八成会被天者整到他眼不见为净的犄角疙瘩里去的。
后来,再无他人的刑台前,天者与地者双手紧紧交握,支撑着对方摇摇欲坠的身体,直到血淋淋的断羽全部脱落,肌理重生。
“地者。”
“天者,结束了。”
“我们回去。”
黑白天使的司职范围同他们的住所那样,分得明确,然而天者和地者压根没察觉他们径直走进了同一所宫殿有什么不对,理由很充分:死国有且仅有一座地罪岛,还住了那么多魆族,土地资源相当紧张,在地者没与真身融合的时间里,末日神殿便不止属于天者;只有死神降临的那会儿,地者干脆化作地罪岛装睡,天者不是站在地罪岛顶端,就是站在天葬山之巅喝风,总而言之,待在一处,习惯了。
天使们欲言又止,有资格老的回想起来,说他们好像在千年之前,就开始合作理事,一主导一实施,成就了战无不胜之名,几千年不改作风,大概不奇怪。
平心而论,天者算得上一个好脾气的领导,下令时向来心平气和,或者说没什么表情,你大可以与他顶撞,天者从不生气,但顶撞毫无作用,到头来还是不得不照他的吩咐去做,否则……数千年前天界诸神就领教过天者杀伐凌厉的手段了。或许也正是因为这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和从头到脚散发出的疏离,造就了众天使的敬畏。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即便太阳神把眼睛还给了他,天者基于数千年来的习惯,在外人面前讲话仍然闭着眼睛,直接导致对方在气场上无形低他一头。久而久之,对于下界一遭之后白天使长的姿态是缓和还是更高傲了,天使当中意见不一,不过只要有地者在侧,天殿中的氛围总会柔和几分,柔和得无时无刻在散播这样一个讯息:有事速报,无事退散。
大多数时候,他们更享受只有彼此在旁的感觉。当放眼望去一片空茫,死国就如同这个名字一样,阴冷可怖,四处蔓延着绝望和杀戮的气息,但是却听得到熟悉的呼吸声几千年如一地陪伴着自己。那种微妙的安慰和几不可察的暖意,天者曾经从来不放在心上,只有那一日地者永远地离开之后,他一个人蓦然惊觉,大殿里化不开的压抑几乎能将神也压垮,再没有一双坚实有力的肩膀在他背后、在他心里为他撑起未来的希望。
当暗之罪翼自天之神羽间展开的刹那,天者似乎听见了地者对他说“再见”,他想:什么再见,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你又没有走。
这想法说着毕竟怪怪的,于是他很清醒地又补上一个神之子,都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了,大概没什么区别。
但是痛彻心扉的感觉,此后再也不曾平息。而他,也根本没想过去抚平这样的疼痛,就好像这是地者在他心里烙下的最后的痕迹。
他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如此,也没有其他东西是放不下的了。死亡降临那一刻身轻若自己四散的羽毛,渐飞渐远,从此死国创世的传说变成了历史,而他获得了解脱。
所以重新拥有的共处时光,尽管看起来永无止境,每一分每一秒也是让人舍不得放手的,哪怕只是并肩看着远方变幻莫测的云海,不言不语,偶尔地者会牵起天者的手慢慢摩挲,直到一双同样冰冷的手心慢慢变热,而天者终于学会不时地往后挪一挪步子,不再让对方只看得到自己的背影。
天界也有如人界般的四季变换,只是都没什么区别,无非是入了夜的风暖了或凉了,太阳神打瞌睡的时间短了或长了。天者和地者经常想起死国,不毛矿坑殷红的罂粟总在某一段时间开得旺些,又在某一段时间凋零得快些,这是虚无之境里用尽全部力气生存下来的植物对时序唯一的感知方式。与那些花朵用血肉浇灌出的鲜艳颜色相比,天界那些温柔高洁的花簇看起来几近乏味。
怀念到此为止,死国其实是他们不很愿面对的故事。
他们猜测,天者死后阿修罗会带领众人回归死国、回归和平,但是断绝了资源的死国,还能不能拥有未来?各司其职的六魔女仅剩鬼薄英,没有人比身为创造者的他们更清楚,鬼薄英做不到凭一己之力再造其他生命元素。更甚者,地者之死让死国失去了最宝贵的地罪岛,这样的死国,到底能存在多久?
平心而论,地者并没有原谅那些背叛了创造者的族群,死国存亡于他和天者已经无关痛痒。可是造物的心情,天者体会得远比他深刻,地者知道,他还是舍不得。
“地者……”
“天者,吾明白。”
天者的烦躁来源于近日,有白天使捧着大摞的祭品来交给他,说是界外之人供奉的,每一样东西上都写着“天者”与“地者”,天者一见,珠帘下的脸都黑了。
“来自死国?”地者看了看那堆有些眼熟的玩意儿,饶有兴趣道:“不想死国还有人记得我们。”
两人心知肚明,能使用如此强大的空间魔法的,也只有阿修罗。
白天使道:“其实在您二位……那会儿,年年都有东西送来,众人皆不认识,就搁置了。”
白天使走后,天者仍然默不作声,地者拍拍他的肩头道:“去看看罢。”
天者勉强抬了抬眼皮道:“去哪里?”
“死国。吾知道,你从未忘记。”
天者冷哼一声,往库房走去,无界尊皇不知何时也跟了过来,一脸愁苦地看天者脱了繁重的外袍开始扒拉积灰的库存。
“魔剑阎帝跟血断邪刀没送来。”天者阴森森地说。
“大概是它们力量过强,无法穿越空间结界。”地者道。
尊皇突然幽幽开口:“兄长,吾可否与你们同行?”
天者闭着眼睛压根没看他,“你要去则去,与吾无干。”说通俗些,是让他别在自己眼皮底下晃悠。
尊皇在心里优雅地翻了个白眼,说:“谢兄长。”
如今三人已经恢复作为神祇的力量,虽不如弃天帝,也是不可能真身下界的,好在死国不是苦境,死神去得,天使自然去得。天者动用转灵魔法将修为压制了七成,便如当年堕天那般,展翼而去。
“天者,我们忘记告知太阳神了。”
“……回来再说未迟。”
凭借经验,他们不偏不倚地降落在了天葬山上,双色羽毛落了一地。天际风云涌动了片刻,又恢复如常。
天葬山是死国祭司——也就是天者本人——日常聆听天言的所在,无他允许,死国之人是不得轻易进入的。兴许是余威犹在,天葬山上连只恶灵也不见。他们就站在空旷的山巅,像从前无数次那样俯瞰着整片死国大地,还是满眼虚无的景象,没有变好,也没有过于恶化。
“地者,你听见了吗?”
“天者,此乃阿修罗的呢喃。”
不是他们故意重复从前的台词——虽然这也是情趣——而是风中的的确确传来莫名的声音,低得使人难以察觉,又雄浑得仿佛贯穿天地、融入山河,这确实是阿修罗的气息。
他们并不知道阿修罗战胜尊皇之后败于他人之手,再度陷入沉眠,不过此形此景,有必要好好探查一番。
无需交流,两人同时动作,褪了一身华服金甲,只剩两个简洁素净的青年对视一笑,掩不住的丰神俊朗、仪态万方。
他们没有刻意掩饰额心死国的印记,既是作为历史而来,早已无所谓是否有人读得懂历史的含义。
另一座山头上,无界尊皇也稍加掩饰了一番,比起天者,他的近乡情怯之意更浓,满心已被两个蓝色的美丽身影所占据,月声……应当出落得更动人了罢。
无论走到哪里,阿修罗的气息皆如影随形,隔着两层衣料地者都能感觉到天者已将近炸毛的状态,于是不动声色地揽过了他的腰。
“你……”
“放轻松。”地者贴着雪白的尖耳,温声道。
“吾……”
“吾比你更不想见到他。”地者又道。
天者皱了皱眉头,到底没有直奔末日神殿一探究竟。
邪魅欲道,是九妖翼姬的住所,她还活着。
不欲惊动无数魅灵,一黑一白两只夜枭无声掠过,径直飞到九妖的别苑。
隔窗但见妖娆的女子身影,在幽微邪火下慢慢理妆,忽地察觉了院中动静,起身推窗望去,刹时呆愣。
造物的神回来了,虽然与从前不大一样,但仍然高贵得令人不敢正视他们的面容。九妖宛如置身梦中,不,这分明是梦中也未尝奢望过的场景。
她像初生时那般向他们奔去,在离他们几步之遥的地方双膝跪地。
“天者、地者……”她嘴唇哆嗦着,竟说不出别的话。
“九妖。”平静的声线与九妖记忆中的相重合,一阵不可遏制的委屈涌上心头,让她忍不住伏地嚎啕大哭。接着,膝盖被一股力量托起,直到她能稳稳地站直。
看着九妖盈满泪水的晶亮眸子,天者莫名想起了在那没有色彩的年岁里,来到这世上不久的年幼女娃鼓足了勇气问:“红色?什么是红色?”
天者对懵懂无知的造物耐心有限,随手一指:“就是同地者那样的颜色,你的也是。”
九妖用力地看了看地者胸前的两缕头发,“……”
地者:“……”连他自己都快忘了自己还有两缕橘红头发的事实。但是,如今也全是一片灰黑而已。
“莫哭了,”地者出声,“告诉我们死国发生的一切。”
“天者、地者,屋……屋里坐……”九妖用狐裘狠狠地抹着泪,精致的妆容已经一塌糊涂,努力地想行个礼,依旧被天者隔空挡住了。
“莫哭。”
这一次,是天者说的。
九妖瞬间惊得忘记了抽噎。
火光中,站在九妖面前的两人面容更似笼了一层柔和的光晕,看着她的眼里少了威严,倒多了几分欣慰之色。
九妖断断续续地讲述了死国后来的情形,原来一开始,死国靠着万妖炉残余的力量维持生机;阿修罗沉眠之际,意识到死国濒临枯竭的资源终无法支撑三族的生存,于是将大部分的力量灌入了地脉,眼下相当于代替地者的位置撑起了大地的运转;后来,鬼薄英以身祭天,开辟死国灵脉,月声则因继承了六魔女的部分魔法,被死国众人奉作圣女,常年护持资源的流转。
当年入侵苦境,使得死国族群死伤泰半,却也因此缓解了残存种族的生存压力,死国方能延续至今,一切已慢慢步上阿修罗设想的正轨。
冥冥中终有因果,有时候脱离了既定命运的造物,还是逃不开牺牲的宿命。
天者听罢,半阖双眼不知所思,却莫名问道:“贪狼呢?”
九妖腾地红了脸,正支吾着,内室突然有了响动,银月贪狼顶着一头乱发晃出来,睡意朦胧道:“翼姬,怎么还不回来?”紧接着,睡眼看到屋里多出来的两个人,黑黑白白,二化四四化八,看起来文文弱弱细皮嫩肉,大概是血统优良的魖?真美……就像……就像……
贪狼一个激灵,当场石化。
现在的天者与九妖记忆中变成冥王之前的天者一样不温不火,看着贪狼差点流口水的样子也没生气,反倒饶有兴趣道:“你与贪狼是仅存的天地之血融合的生命,这样不坏。”
“天者……我们……”
“去吧,愿你们延续这血脉。”天者摊开双手,便有一阵清风朝九妖迎面拂来,“九妖,好梦。”
九妖眨一眨眼,半空仙羽飞散,再无天地之影。
“领……领天语。”贪狼下意识地说,“翼姬,这是在做梦吗?”
九妖伸出了几条尾巴,往贪狼头上狠狠抽去。
死国的现况并不好,即使阿修罗的生命力彻底贡献给大地,他毕竟不是神,终有极限。但是天者和地者无心改变这未来,私心来讲,死国的生命已经辉煌过,印证了神祇在虚无之境创造生命的能力;另一方面,当年是死国人民选择了阿修罗,既定的结果就不应该再改变,神早已消亡,曾经的创造者,如今只是过客。
地者搭上天者的肩头,低声道:“不要心痛……”
“吾从未想过,是不是一开始就不该创造死国。”天者淡然地看着越来越多的恶灵被他们身上的力量吸引前来,却徘徊着不敢接近,但带着惆怅的语气出卖了他的心情。
“你没有错,有了你,它们才会存在。”地者不甚在意这样的惆怅,天者的情感平时被他掩藏得深沉,但只要碰到抒发的契机,短时间内保不定泛滥一阵,叹过几声也就了了。天者是极端的人,已经放下的东西绝对不会再度拾起,懂得了人间的感情也不会耽于其中。
天者顿了顿,说:“没有你,它们同样不会存在。”
地者摊开手,掌心涌出的生命之力让众多恶灵如嗷嗷待哺的雏鸟般拥上,你争我夺地汲取。“吾不过是跟随你的决定……不过,你动了太多感情。”
天者不置可否地看着得到满足的恶灵呜呜咽咽地表达着谢意,半晌轻笑了一声,“确实,到此为止了。”
“走吧。”地者道。
他们一路深入,路上见到了几只诞生不久的魆族小孩在玩耍,还有一些蚘族和貔族,看起来相安无事。它们都不认得天者与地者,只感受到他们身上有死国的气息,一路好奇地注视着他们。终于,有一只成年的魖伸手拦住他们,“你们是哪个种族的?前面是不毛矿坑,没有夜神的命令不得入内。”
“看起来,你们对他很是信服。”天者掸了掸袖上灰尘,闭着眼睛的姿态更显高傲。
“阿修罗与夜神是死国的救星,没有他,我们早就灭亡了,当然……咦?不见了?”话音未落,陌生人竟凭空消失,魖抓了抓缺毛的头壳,嘀咕着离开了。
而天者地者已经进入了不毛矿坑。
“你嫉妒了?”
“此乃吾之选择。”
“或许,终究怪吾。”地者道。
天者忽然停下脚步,目光向他移来,浓到化不开的夜色也无法沾染眸中一丝湛蓝,当神者如此俯视众生的时候,神情几乎是悲悯的,但平视之时,那样的无瑕只会令见者甘愿受汪洋灭顶。
如此的完美,确实难以容忍落入眼中的是有缺陷的事物。
也许挖眼,竟是太阳神的仁慈。地者这般想着,心中却痛,不住皱眉。
他原以为天者不会回应了,不想对方看着他的眼睛淡淡道:“对,怪你。”
然后他迈开步子,有一丝匆匆。
没有你,死国就没有意义。这种话他仍然不会说出口,幸好如今,地者真正也明白了。
第二次停下的时候,天者问:“地者,你感受到了吗?”
“它们在等我们。”
不毛矿坑已经没有成千上万悬吊的尸体了,但土地血腥的积累犹存,一望无际的罂粟花海红浪滚滚,花瓣如丝绒般柔软光洁,妖冶得惊心动魄。生命的本质就是这么残酷,以鲜活的生命滋养出的花朵往往开得最为明媚。千百年后还有谁会记得这么美丽的植株之下,埋葬着不计其数的骨骸,那是为了一个再也看不到的未来……
花海深处,有奇异的蔓草围绕着什么攀援而生,高过半人,分外显眼。随着两人的走近,蔓草开始不安地扭动,枝条舞动,似想要抓住什么,内中隐隐有光华透出。
“魔剑阎帝、血断邪刀。”天者慢慢把手伸向藤蔓之中,枝条不待碰到他就自动退散,光华愈盛,将两人彻底地包裹其中。最终,蔓草伏地,露出交叉杵立的一刀一剑,紫色与玄色的焰芒如长蛇般环绕刀剑之身,如同匍匐在羽翼颀张的天使足下的守护之灵。
“用吾之刀,可还顺手?”地者看了看天者,突然有些想笑。
“你吾之兵器,不存差别。”天者说,“不准你再提此事。”
“嗯。”地者是真的微笑了,为了照顾天者的面子,他别开了脸,抚摸上血断邪刀的刀柄,“你看,从来它都不愿掩盖阎帝的光辉。”
天者道:“吾知晓。”
记不清多遥远的年月里,白天使长手持帝剑,坐镇中军,一声令下,万军披靡。胜利的硝烟之中,前军正中驾驭天驹的黑翼天使高举断邪之刀,在短暂的静谧中朝看不清表情的帷幄者遥遥望去。
阎帝紫气冲霄,黑白天使齐齐诚服,三呼圣明。
他却说:“黑天使长,你辛苦了。”
握住兵器的刹那,似乎回想起了很多,又似乎只是感觉到单纯的、与故友重逢的欣然。不知夜神为何将它们留在此地,大约,他懂得一种名叫缅怀的情绪。
天者拔下一根白羽,用魔法书写了些什么,送它凭空消失。
“吾告知夜神,吾来取走最后不属于死国的东西。还有,他没让吾失望。”
两人最后走到了死国的边境,虚无的对岸还是虚无,混沌的烟雾常年缭绕,这是最低等的恶灵也不愿停留的所在,不过与神无碍。
“地者,吾累了。”天者说,“陪吾。”
地者真身脱离,地罪岛轰然化现。在创世伊始,他们常常这样在地罪岛上,精疲力尽之后相拥入眠,或者随巨人的移动,踏遍死国每一寸新生的土地,看着生命一点点兴起。
天者枕在地者的臂弯里,天使背上散出的羽毛将两人柔软地包裹进一个相同的梦境,梦里只有黑白的颜色,在第一束光芒诞生之前,只听得见一个声音在耳边低语:“吾在这里。”
是毁灭还是创造,都一直在一起。
无界尊皇红着眼睛找到兄长的时候,只见背风处一盖黑白交织的羽绒被子,慢慢起伏着,边缘露出两个散发的脑袋。
刚与儿女满堂的女儿女婿告别的尊皇又想到自己化作灵源的妻子,再度悲从中来,虽然月声告诉他母亲也是生无可恋了无牵挂……
尊皇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跑到了地罪岛最高的地方,干起了天者从前最常干的事——吹风。
与月声喜相逢了好一会儿之后,尊皇才发觉夜神不在,月声说他从前跟极道先生学了些人类的习俗,算来今天是一个名叫“清明”的节日,一般是人类祭奠先人的日子,人类还相信火能把希望逝者收到的东西带到他们所在的世界。夜神想来想去,终于在末日神殿后面靠天狼星的帮助给天者地者立了个勉勉强强的碑,觉得天者大概只记挂死国,又是自己亲手给了他最后一击的,难免无话可说,就只每年吭把坑吧烧些死国特有的物事给他,不想还真送到天界了。
尊皇腹诽,连空间魔法都不用,莫不是太阳神给人类开的后门。
死国的一天跟人界一样,过得很快。
天者和地者很快就醒了,地罪岛巨人消失之前在地上刨了一道沟,为死国添了一条河。
三个天使同时开启魔法,羽翼飞展,向天界而去。
大地传来微微的震动,夜神方读罢凭空落到他手里的白羽,羽毛就自燃起来,灰烬随风散得一毫不剩。
他们大约不会再回来了,阿修罗,你也感应到了罢。
天者把时间掐得刚好,太阳神刚刚得知两个天使长再度翘班,还没来得及发泄肝火。
“难不成君会因收到奠仪而欢喜?”天者一句话就把太阳神的火气压了下去。
“哼,下不为例!”
“兄长,吾忘记告知你,夜神还在末日神殿后给你立了碑……兄长?”离开神殿的路上,尊皇一脸茫然地看着天者僵了一瞬间之后,脸颊上肌肉抽动。
“你、说、在哪里?”
尊皇闭嘴了,拢紧身上的绒袍。
“蠢——货——!”随着天者一声怒吼,羽毛炸了一地。
地者及时按住他的肩,朝尊皇耐心地解释道:“你们不知,那地方自从被死神占过,天者就一步不曾踏进过了。”
三人不约而同地想起弃天帝的名言:人间,又污秽了。
污秽就污秽吧,地者一边给天者顺毛,一边朝家里走去,被遗忘的尊皇再度陷入自己的伤春悲秋里。
忘却惊心动魄之后,神与造物的故事,还会平行继续。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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